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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绥国使节入了汴梁，秦让来传话时，皇后正听内诸司回禀各处用度，不好上前打断，只在一旁候着。皇后经历过一些事，比以前更有中宫作派了。以前心不在焉，有些糊涂混日子的意思。如今静下心来，是个内当家的样子了。

  秦让眯着眼，站得离殿门近，檐下一缕日光照进来，正打在他肩头，晒久了有点晕乎乎的。皇后一样一样指派，花了很长时间，待一切都安顿妥当了，方扬声唤他。他紧走几步，上前叉手行礼，&1dquo;紫宸殿殿头适才传话出来，绥使进宫面见官家，特意提到了圣人，说郭太后甚为思念圣人，托使节务必探望圣人。官家不好推辞，今晚在升平楼设宴款待绥使，请圣人一同前往。”

  她心里倒紧张了下，原本说好不见的，没想到使节主动提及，不见反倒不好。不知怎么总有些惶惶的，她和官家好不容易心无旁骛地相爱，这时候最怕生出事端来。一个云观已经够让人烦心的了，若郭太后再有什么动静，她真有些招架不住。

  她平了平心绪问:&1dquo;只宴请绥使么？还有谁作陪？”

  秦让道：&1dquo;朝中中书令并御史大夫及几位宰执都要赴宴。”顿了顿补充，&1dquo;据说还有宁王。”

  她心头微沉，颔说知道了，&1dquo;官家昨日忙到何时才安置？”

  秦让道：&1dquo;因宁王还朝的缘故，那些有话要说的元老来了一拨又一拨，官家要应对他们，弄得颇为乏累。臣换班的时候官家还在忙，大约到亥正才歇下的。”

  她哦了声，&1dquo;宁王今日也上朝了么？我昨日就在想，内城班直是否该整顿了，竟让他入了朝堂。”

  秦让掖手道：&1dquo;圣人可知道登闻鼓？那鼓立在阙旁，非敌兵围城、太子死等重大事由不得捶击。鼓声一响动八方，金掌奏告御史台，直呈官家。那时正值早朝，文武百官都在场。宁王入殿，由太师太傅验明身份。彼时太子薨时先帝还在位，因正身无法确定，本就是一宗悬案。如今既然起了势，并非禁军的罪过。”

  她听了也知道是天意，否则以他一人之力不可能入紫宸殿。木已成舟，她与他也失了联系，再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了。

  秦让走后阿茸端盆伺候她盥洗，拿热手巾包住她的手，又取香膏来反复替她推揉，&1dquo;云观公子回来了，圣人是希望官家赢呢，还是云观公子赢？”

  她垂眼看她，&1dquo;若是其中一个肯让步，就皆大欢喜了。但我知道不可能，谁让步谁就是死路一条，所以看造化吧！”

  将到傍晚的时候，她们替她梳妆。宴请外邦使节需服钿钗礼衣，她见了那火红的一身便想起舍酒那日，摇头让换深蓝的来。官家进殿时她还在穿戴，他无所事事，便在窗前看她打扮。阿茸为她画眉，一边眉峰总画不好，他看得不称意，把螺黛接了过来，自己亲手替她描摹。

  她闭上眼吟唱起来，&1dquo;绣陌不逢携手伴，绿窗谁是画眉郎？”眼波一转，憨傻笑，&1dquo;嫁女当嫁画眉郎。”

  他仰起唇，唇角还带着羞涩的味道。他没有替谁画过眉，不过双手书写得多了，左右对称上有天然的敏感。一面勾描，一面道：&1dquo;古来爱替女人画眉的都是昏君，皇后要嫁画眉郎？”

  她嗔怪地看他一眼，&1dquo;官家只替我画了这一回，哪里称得上爱画？”说着把一个白玉盒子递过来，&1dquo;既然画眉是昏君，点口脂总不是了吧！”

  她耍起赖来叫人没办法，他只得取玉搔头蘸上一簇，慢慢在她唇瓣上晕染开。她仰脸在他面前，近得连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他咦了声，&1dquo;大婚那日没有开脸么？怎么像个猴子？”

  她愣了下，忙回身照镜子，先前绞gan净的汗毛的确又长出来了，她哀哀一叹，&1dquo;大约是太年轻了呵，上了些年纪毛就掉光了。”说着愤然蹬了蹬腿，&1dquo;你可是嫌我么？几根汗毛都要取笑我！”

  他忙道不敢，&1dquo;我只是随口一说，皇后有倾国倾城之貌，愈是满脸寒毛，愈是显得天真可爱。”

  她被他的&1dquo;满脸寒毛”打击得几yù崩溃，待要喊net渥，他忙阻止了，笑道：&1dquo;远看是看不出的，近看稀稀拉拉有几根，不妨碍皇后美若天仙。时候差不多了，再耽搁就晚了。”

  她不大高兴，闷声道：&1dquo;我很在意官家的话，官家不知道么？”

  他心头一悸，放下身段将她抱在怀里安慰。所幸她不是疙瘩的人，没两句话便同他笑闹到了一处。

  眼看日暮，做东道的太晚不成体统，问她准备好没有，便要携她出涌金殿。她走了两步想起什么，提裙返回后殿，再出来时手上掂了个香珠串，含笑佩在他衣襟上，顺着捋那朱红的穗子，轻声道：&1dquo;我自己做的，没让rǔ娘搭手。你说过不离身的，莫要忘了。”

  那木樨幽幽的香气直钻进脑门里来，他抬眼看她，夕阳下她眉目如画。他说好，郑重在她手上握了握。

  升平楼和集英殿一样，是御宴款待臣僚和外邦使节的地方。寻常设大宴在集英殿，可供百余人共饮。设小宴则在升平楼，楼里有歌台，教坊乐人奏乐歌舞，还有左右军演百戏，跳索、踢瓶、上竿，以为助兴。

  帝后来时，殿中人皆起身迎接。两国的官员都穿朝服，因此一眼便能认出绥国的使臣。秾华在绥国也就当了两天长公主，正使不相熟，副使她却认得，是那次送她和亲的人。她颔一笑，使臣向她揖手行礼，&1dquo;臣等出使时，太后再三命臣等问皇后安。太后与皇后母女连心，每常思念皇后，食不知味。如今臣等得见皇后，皇后风采如故，臣等回了绥国，也可向太后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