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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第1页）

三十盏·曹参酒

曹参酒·始酌文君酒，再饮曹参杯，祢衡酒醒春瓶倒，恰似娇娥玉颜回。

……

井梧翻叶动秋声。

我盘膝坐在回廊里，仰头看着阴云低锁的空庭。

冷雨忽至。

那从天幕上整个抖下的雨丝似是凭空而来，然而一来便都飞蛾扑火般地碎在地上，连绵不绝，无休无止。庭中的树木都静默在雨中，不断有旧叶被打落在地上，染满了水渍，颜色愈深。

雨渐渐大了起来，一庭的淋淋漓漓和淅淅沥沥同着升腾的水雾慢慢清晰起来。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好像是想喝点什么，伸出手往边上摸摸，触无一物，便收回了手，继续看着廊外凄清的秋雨。

倏尔间西风愁起，屋角下的檐马闻风而响，半老的树木簌簌出声，好似叹息。池中衰败的枯荷仍高昂着面庞，像是在流着泪听雨声。

寒风将冷雨吹斜，一律赶向了庭中端坐着的我，细雨如针如线，丝丝缕缕地落在脸上身上，不痛，只是冷，一直冷到骨子里。

我坐在雨中动也不想动，浑身渐渐被淋得湿透，却只想这么淋着雨，坐着，淋到老去，坐到死去。

却有一大片深紫色蓦然间垂落在眼前，那么近，为我挡住了雨，也让我清晰地看到这宽大的袖摆上的云水纹。

我没有回头，只努力睁大着眼从那袖袍边上看这个阴沉沉的天穹。

在点点滴滴点点的雨声中，身后传来的声音很轻，单薄而脆弱，只一下就消弭在了无边的雨中。

“……对不起。”倾镹说。

明明在耳边，这三个字却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慢慢慢慢地被我听到，慢慢慢慢地击打在胸口，震得我耳中一片轰鸣。

眼前的天地就像一幅水墨画，被秋雨洗着洗着，开始氤氲了，在无边的水雾中模糊不清了。又像是什么天和地，从来都不曾存在过，存在着的，只有这冷冷下着的雨，还有这一寸回廊。

“倾宫主这是第一次向我道歉呢。”我笑着回答，“不会也是这辈子第一次道歉吧。”

“你不是答应过我，叫我倾镹么。”

“倾宫主，我知道这不会是第一次，所以你不必再做戏，”我垂下头，忽然说：“再说……你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我不愿承认，在这整件事中，在他刚刚道歉时，我最先想起的却是在我被掳走后，他为了大事而没来救我。我为这个念头感到可耻，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羞耻。他本来就没有义务救我，估计也没人觉得在岐山比武中大放异彩的卿沽衣会需要人救。

“我没——”

“倾宫主，既然我们千岁门收了你的钱，就一定会按照你的要求做事，当然前提是无损千岁门的利益，下次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可以事先告诉我计划，我会积极配合，当然，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关系。”

说完话，我拭了下脸上的雨水，站起身，打算向回廊另一头走去，手腕却忽然被抓住了，腕间的那只手极冷，指尖想冰一样扣在皮肤上。

我本来打算一把甩开，却突然回过头，直直看着倾镹，鬼使神差地开口：“其实你有句话说的很对。”

我看到倾镹忽然睁大了眼，瞳底最后的光芒霎那间寂灭了下去，而握在腕间的手，颤动了一下。

我知道，他明白我指的是在汉阳，他对我说的那句“原来你再未信过我”。

倾镹面色苍白，抿了下唇，“……其实你也没错。”

而我也知道，他指的是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道歉。

好像忽然之间，我们就能轻易地明白对方的想法，就好像这件事中我很快就猜出了他的心思一样。

不知道是为了一下就理解了他的话，还是因为这句话本身的含义，我忽然一阵烦躁，胸口像是积郁着什么，闷得快呼不过气来。我一把甩开了倾镹的手，转身快步离去。

也可能是因为，我看他的最后一眼，发现倾镹浑身湿透，他直直愣愣地看着我，唇色相当苍白。

……

三日后，沈玉凤前往京城的马车被劫，众人惊是关中剑王紫威所犯。次日，有下人在紫威房中找到八极书卷，紫威一直以来追寻江歆颜的借口不攻而破，武林哗然，各种猜想出现，之后紫威其实和江歆颜是同伙的传言甚嚣尘上，紫威曾暗闯天枢宫营救江歆颜的消息也“适时”出现，紫威道貌岸然自此盖棺定论，引起众多被江歆颜偷窃过的武林豪杰的追杀。

半月后，紫威被围困龙牙顶，穷途末路。倾镹和我也在场。

我在人群中看着双目赤红的紫威，莫名的有种兔死狐悲、芝焚蕙叹之感，但我强迫自己站在这里，继续看下去，因为这不不会是结束，甚至是许许多多地方都在发生着的事。江湖啊，充斥着由利益而构成的苟合和抢夺。

一个江湖子，要强，要有靠山，要会处理好各种利害关系，要会时时刻刻克制自己，才能在这江湖上活下去吧，可这样活下去，就仅仅只是活着了。

什么快意恩仇，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都是演义与戏本里的传说呢，这样现实而□裸的江湖，真是让人绝望，还人是得在这江湖中待下去，因为江湖本就是不归的。

真是让人怠倦啊。

“沽衣，沽衣……”

我抬起头，才发现倾镹已经叫了我好几声了，我挤出一个笑容，“真是抱歉啊倾宫主，我刚刚走神去了。”

倾镹看了我好一会儿，沉默了很久，正打算开口的时候被我打断，“自从紫威喜欢上江歆颜又不能控制住这感情的时候，他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你不过是加快了而已，为了天枢宫的利益，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成王败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