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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已经不能说话了,眼睛微睁着,已是弥留之态。舒曼扑到他的chuáng头,握住他的手,不住地亲吻他的脸和唇,压抑着哭声,一遍遍地唤他:&ot;然,是我,睁开眼睛看看我,是我,是我……&ot;可是无论舒曼怎么呼唤,林然始终没有回答。但他肯定是听到了的,因为他的嘴唇在轻微地颤抖,两颗浑浊的泪,缓缓地,缓缓地,自他的眼角流出来……然后,他的眼睛渐渐闭上了。chuáng头的心电监测仪上,原本微弱的曲线最后拉成了一道直线。病房里顿时被排山倒海的哭声掀翻。舒曼紧握着他的手,感觉着他的体温逐渐变凉,直至僵硬。混乱中,舒曼被架出了病房,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将白色被单拉过他的头……她尖叫着扑过去扯下被单,赫然发现他额头的那道伤疤已经浅得看不见了,她一遍遍地吻着他的额头,不放过一寸肌肤,可是伤疤,真的像隐去了般踪迹全无。她知道那道疤的来历,跟他爱过的一个女孩有关,后来那个女孩死了,临终时抚摸着那道伤疤,要他别让这伤疤长在心里。不曾想,他为此疼痛了一辈子的伤疤竟然在他的生命终结时消失了。难道爱qg的伤,非要到生命终结时才可以痊愈?两小时后,无论舒曼怎么哭喊,林然还是被推进了太平间,早上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走得这么匆忙,连句jiāo代的话都没有,他甚至还没有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字,他说过,他要亲自给这个孩子取名的。舒曼断不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和折磨,仿佛是自己亲手替他挖掘的坟墓,撕裂的痛苦,无边无际的黑暗,泪水和哭声,像洪水决堤火山爆发般,刹那间就彻底将她摧毁……她毁了,支离破碎。从此只剩下个空无的躯壳。她的灵魂面对他冰冷的身体再次出窍,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一定是去追他了,也许追到了,他们在自己独有的空间里终于结合,一起弹琴,共奏出很多美妙的乐曲;也许没有追到,那她肯定找不到回来的路,从此她的魂魄游dàng在外,没有了灵魂的rou体更趋于麻痹,这似乎成为她日后能活下去的唯一理由。&ot;曼曼,你……你要坚qiáng!&ot;林然的弟弟林希自己哭得接不上气,却还要舒曼坚qiáng。而事qg的经过,也是林希哭着断断续续讲给舒曼听的。舒秦约了林然见面,说是签字。她的确是签了字,签完字最后要求林然吻她一次。林然满足了她的要求,可是她却趁机将一颗事先包了毒药的胶囊送入林然的喉咙,林然来不及反应,就吞下了那颗剧毒的胶囊,随即倒地。舒秦则不慌不忙地到派出所去自首。&ot;我们去晚了,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我哥已经不行了,我亲自参与的抢救,早十分钟说不定都还有救……&ot;林希哭得像个孩子,抵着走廊墙壁拼命揪自己的头发,他说他真没用,自己是医生,却救不了哥哥。这家医院就是林家开的,可是林然却死在自家的医院里。林希从此拒绝行医,只在医院担任管理和科研工作,他说他这辈子都无法再上手术台。当时的舒曼,已经听不见任何人的言语,茫然四顾,觉得一切都像在梦里一样,那么可怕。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个梦,是梦,终会醒的。梦醒了,林然会好好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曾发生。哪怕他们从不相识……数天后,林然的葬礼,舒曼被林家亲友赶出了灵堂。&ot;是你害死了我儿子,你这不要脸的狐狸jg,如果不是你,我儿子怎么会被你姐姐下毒手,滚--你给我滚--&ot;林然的母亲刘燕声嘶力竭地冲她咆哮。两个月后,法院宣判了舒秦死刑,当日执行。囚车从舒家门口经过,舒伯萧夫妇呼天抢地,舒秦表qg木然,脸上看不到丝毫悔意。舒曼挺着大肚子站在人群中,囚车在她面前驶过的刹那,舒秦看到了她,迅速扫了她一眼,嘴角往上一扬,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舒曼顷刻间泪雨滂沱。因为舒秦的笑容分明在说,她赢了!哪怕赢得的是一具尸体,她也觉得自己赢了!她用一个剧毒的吻带走了林然,就像当初把舒曼从林然身边踢开一样,她不会让妹妹有任何机会跟林然厮守。五年了,舒秦凄厉的尖叫一直是舒曼挥之不去的噩梦。本来她还有个孩子可以作为寄托,却因悲伤过度不幸流产,她失去了和林然在这世上仅存的维系。命运赶尽杀绝,没有给她一丝一毫的念想。而且,厄运并没有因为林然的去世和孩子的夭折而终止,不久,在一次大型演出中,舒曼出现严重失误,加上负面新闻不断,从此没有人再敢邀请她演出。恰在这时,经纪人趁她jg神崩溃之际卷款潜逃,舒曼全部的积蓄和财产顷刻化为乌有,几乎是一夜之间,她失去了所有。离城自然是待不下去了,舒曼搬到了毗邻离城的桐城。舒曼常想,若当年没有认识林然,没有经历那一切,她现在是什么样?可能还是那个风华正茂、骄傲的舒曼吧。然而,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穷困潦倒,一贫如洗。即便如此,她始终认为经历了这么多苦难,生活应该可以继续。无论多么潦倒,哪怕外面狂风bào雨,她别无去处只能缩在屋子里发抖,看着窗外树叶簌簌地落,心里总还是希冀着chun天的来临。可是为什么她常常觉得很无力?就如此刻,她站在中央公园的门口,适才排山倒海的回忆令她有些发怔,一时间竟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她茫然地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努力地在想,我这是在哪里,我要去哪里,哦,要去见韦明伦,韦明伦在哪里,在哪里……想起来了,他说是樱花大道28号,樱花大道……是不是就是紫藤路附近的那条大道……舒曼没有想到鼎鼎大名的林然国际钢琴学校真的就坐落在紫藤路旁边,刚好和紫藤路呈&ot;7&ot;字形,连接着中央公园。而此刻她就正站在中央公园门口,往左走就是紫藤路,往右拐就是桃李街,过一个路口直走就是樱花大道,非常微妙的布局。天空越发的y沉了,寒风萧萧,舒曼只觉背脊出汗,人一阵阵的发虚,只好在公园门口的长椅上坐下,缓了好一会儿才步行过马路。顾名思义,樱花大道两侧清一色全是樱花树,从中央公园一直延伸至大道尽头的人民剧院,每年四月间,满大街都是纷飞的花雨,游人如织,是离城著名的旅游景点。林然生前很喜欢樱花,他的家人把钢琴学校选在这里,应该也是对他的怀念吧。不过学校设在樱花大道也是有道理的,因为这条大道是出了名的文化区,音乐厅、美术展览馆、话剧中心、作协文联、电视台和报业大厦都设在这条道上,文化气息非常浓郁。只是现在正是秋天,樱花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尽显萧瑟。钢琴学校就掩隐在一片樱树林中,从大道的一个路口拐进去,避开了大道的车流,算是闹中取静,只见林中坐落着一片非常艺术的白色建筑,远远地就听见隐约的琴声从里面传出。而门口站着一位着西装的男子,大老远的就冲舒曼微笑,他应该就是韦明伦了,竟然亲自到门口迎接,让舒曼很不好意思。&ot;舒老师!&ot;韦明伦握住她的手,笑容温暖如chun风,&ot;久仰大名啊,终于把你盼来了!&ot;舒曼打量着他,三十四五的年纪,戴副眼镜,气质儒雅,身上有种由内而散发出来的文化气息,应该跟他从事的工作很有关系。韦明伦非常和善,引着舒曼进入大门,一进去舒曼就怔住了,正对着大门的花圃中竖着一尊铜像,正是林然!完全是真人般的大小,坐着的,双手jiāo握,微微俯身望着前方。而目光刚好对着舒曼,面带微笑,栩栩如生……舒曼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浑身抑制不住地战栗,五年了啊,除了梦里偶尔相见,除了他留下的那架琴,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跟他有关的人或物。&ot;这是林然去世三周年时专门请人雕刻的。&ot;韦明伦背着手站在舒曼旁边,低声跟她介绍。舒曼压抑着哭音:&ot;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好吗?&ot;&ot;可以,我在那边楼上的办公室等你。&ot;韦明伦很善解人意,临走还拍拍她的肩膀。就剩她一个人了。她慢慢走近铜像,一步步,伸着手,就像无数次在梦里想触摸他一样。因为铜像是连接在一个半米高的大理石台上,舒曼必须仰视,她踮起脚,颤抖地抚摸他的脸,冰冷的,没有一丝热度,一如当年。&ot;林然--&ot;舒曼将头伏在铜像的膝上,顷刻间qg绪崩溃。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会有这般的剜心之痛,那痛楚从胸腔里骤然迸发,令她无法呼吸,就像有人拿着刀子将心生生挖去了一块,血流如注,什么样的希冀也是枉然;从来也不曾想过,失去一个人会这么绝望,仿佛生命中那最重要的一部分,已随着灵魂彻底死去,苟延残喘,垂死挣扎到今天还是毫无办法,只能任由着它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