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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儿便向夏恭行道了个万福,说道:“三少爷,姑娘还没吃饭,等着你哩。”夏恭行脸红红的,说道:“都这早晚了,二姐还等我?那等我去看看二姐。”说着就要走。珠儿连忙拦住,说道:“三少爷,你平日倒也精细,今日怎等粗心?姑娘怀着身子,哪里闻的了酒气?你这副样子过去,岂不招她烦恼?还不快去洗把脸换了衣裳再来!”
夏恭行连连称是,赶忙走到屋里洗脸更衣,又拿香茶漱口已毕,走来见夏春朝。
进到房中,却见夏春朝盘膝坐于炕上,正自吃粥。炕桌上摆着两盘小菜,并一碟卷饼。夏恭行自知无理,上前陪笑道:“姐姐到这会儿还没吃饭?”夏春朝也不看他,只淡淡吩咐道:“去把外头桌上的饭菜收拾了,打包分给田里的庄户吃去。三少爷外头吃过了,来家不饿!”长春看了夏恭行一眼,嘴里答应着,却不动弹。
那夏恭行讪讪道:“姐姐,我自知错了。你怀着身子,却莫生气,仔细冲撞了肚子里的小外甥,那我罪过可就大了。”夏春朝问道:“错在何处?”夏恭行道:“我不该随谭表哥出去一日不回,叫姐姐一人在家。”夏春朝将碗向桌上一撂,斥道:“这话糊涂!我是怕独个儿在家的人么?!”夏恭行讷讷不敢接话,只听夏春朝叹息道:“你却说说,咱们搬来乡下这几日了,你看了几行书?写了几篇文章?科考眼见就要到了,你还整日这样出门胡行!夏家几代经商,好容易出了你这么个读书的材料,指望着你能有几分出息。你倒这般不知长进!那谭永初自甘堕落也就罢了,你跟着他学?你是打量着横竖夏家有钱,你不愁将来的衣食,故而这等放纵,是也不是?!你若打着这主意,我也不敢留你了,明儿就送你回父亲跟前。凭你怎样自毁前程,我都不管你!”
夏春朝越说越气,将手向桌上一拍,当即向着外头招呼家人,要打点行李,送三少爷回城。
外头人听见动静,知晓姑娘是在气头上,话且不能当真,只是随口应着,并无人动。
那夏恭行见姐姐动了气,慌忙跪了,向夏春朝道:“姐姐息怒,弟弟不肖,姐姐恼我不打紧,可别气坏了自己身子,那便值得多了!我错了,我明儿就悔过自新,在家里温书,哪里也不去了!”夏春朝听了他这话,却不觉消气,仍旧斥道:“不现下就改,还等明儿呢!也罢,我也不用你这样两面三刀乔龙画虎的哄我,你好不好,同我有什么相干?!你明儿就回城里去,我再不拘管你了。”夏恭行揉着姐姐膝盖,哀告道:“我说错了,我现下就改!任凭姐姐说怎么责罚,我若不能姐姐就拿家法来打我,我绝不皱眉!只求姐姐别撵了我回去!”说着,又赔了半日的礼。那三个丫头见状,也跟着说了几句好话。
夏春朝渐渐气消,说道:“罢了,今儿这遭暂且记下。打从明儿起,你五更起来念书,子时睡下。一日三餐,都叫人给你送到书房去。没我的话,不准你出书房。若是让我查知,必定送你回去。愿不愿随你,我不压你。但只一件,你不愿,明儿你便回城去。随你在父亲跟前怎样,我再不管你。”夏恭行自来甚是依恋他这二姐,如何肯轻易离去,当即一口应下。
夏春朝看他答应了,面色松缓,点头道:“你起来罢,地下凉。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打旋磨子的跪人。知道的你是拜姐姐,不知道的还当你跪娘呢!”说着,又道:“你吃了这一日的酒,想必饿了。外头饭菜没收,我叫人把那酸汤面片儿热来你吃。”夏恭行见姐姐气消,笑嘻嘻应了,一咕噜自地下爬起,硬挤着在炕边坐了,说道:“姐姐吃的什么?我跟着姐姐吃就好了,也不必叫他们又点炉子又捅灶的。”长春在旁接话道:“姑娘吃的是鸭丁粥,少爷若要吃,炉子上还有剩。”
夏恭行连忙道:“这个就好,点上些香醋送过来。”夏春朝斥道:“还是这么个古怪脾气,吃粥要放醋,也不知跟谁学的!”说着,将他打开,道:“去那边坐,跟我挤在一块儿,怪燥的。”
说话间,长春将鸭丁粥端了来,用送了卷好的春饼小菜上来,姐弟两个对坐吃饭。
夏春朝便问道:“今日是谭永初拉你去的?”夏恭行答道:“谭表哥说此间有位好朋友,为人最是高风亮节,堪可一交,今日发了贴来请他过去一叙。他见我在家日日只是温书,便说这人情往来的学问也该做一做的好,免得日后为官是个书呆,便叫我跟他去。我想着天长日久在家也是闷,姐姐今儿又出门去了,我便跟了他去。原本只说坐片刻便回,谁知那人十分好客,摆了宴席定要留我们吃饭。谭表哥推辞不掉,我们就留了,不想却到了这个时候。”
夏春朝听闻,冷笑了一声,说道:“什么推辞不掉眼见个白送的酒碗,就伸着脖子去喝了,还推呢!他若不愿,谁能强拉着你们!我早说那谭永初不是什么正经人,要叫他走。父亲和哥哥都说看着亲戚情分,不肯薄了。旁的倒也罢了,他自家胡乱是他自己的事。但他若拐带你,那我不能饶他。”说着,向珠儿道:“去对你牛嫂子说,把地头那空着的茅草房子收拾出来,挪给这谭少爷住。明儿一早起来,就叫他搬过去。传话过去,日常一应的柴米用度,我这儿自会送过去。但再叫我看见他上门,那可不管什么亲戚情面不情面,是定要打出去的。”珠儿答应着,径自出去吩咐。
夏恭行见姐姐生气,不敢再为谭永初说什么好话,只说道:“谭表哥倒也别的毛病,只是好个朋友,又贪杯。,手的字儿倒是顶好的。记得年前,姐姐那铺子要上新匾,还是请他给写的呢,倒比城里那些名家更见气魄。”夏春朝道:“他也就那笔字能看了。”说着,又问道:“请你吃酒的却是什么人?”夏恭行答道:“是个姓张的员外,在西山头上住,居所倒是好大一所宅院,又养着许多家人,看着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气派,那言谈做派倒不似寻常人家。”
夏春朝不待见谭永初,自然也恨屋及乌起来,说道:“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日后少要跟那些人往来。”夏恭行答应着,忽然记起一桩事,说道:“在那员外家里,席吃到一半,我出来净手,倒是看见一个小子儿,眼熟的很,却记不得是谁,仿佛是在姐姐家里见过的。”
夏春朝道:“那也没什么奇怪,陆家如今败落,打发了许多家人出来,人家另寻饭碗也未必可知。”夏恭行却摇头道:“不是陆家的人,倒好似是姐姐铺子里的伙计。”夏春朝心中甚奇,想了一回,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只说道:“铺子这些年也换了几个伙计,他们出来去了别处当差也不算稀奇。你快些吃了,回去早早睡下,明儿一早起来温书。敢借醉偷懒,我可不饶你。”夏恭行答应着,也就罢了。
一夜晚景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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