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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门口也传来了摩托发动机停下的声音,一个警察远远从外面跑进来,边跑边高喊:“搜查和逮捕证!”
警官瞥了一眼已经满头大汗的谢国珉,看得他吃瘪低下了头。随行并没有警医,但人民警察见多了跌打扭伤,看出了陶清风是脱臼,在救护车到来前,最好不要挪动,让他躺在圆床中间。
本来目睹这一切本该释然的陶清风,却来不及去看谢国珉伏法的样子,他的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大,随着警察扣住谢国珉,露出的空隙,得以让陶清风看见——后面长身玉立的严澹,也正透过相隔的人墙,以复杂的视线,朝他望来。
然而陶清风还没来得及叫对方的名字,严澹已经迅速侧身从警察间的空隙里挤过来,赶到了床边离陶清风最近之处——这张大圆床实在太大了,严澹低下身伸长手——他那么高的人,手臂展开也才够到陶清风肩边,刚要碰到却颤了颤,没敢碰,问道:“伤得重?痛吗?120马上,马上就来了。”
严澹的视线来回在谢国珉和陶清风身上流连了一下,表情愈发晦暗不明了。虽然严澹并没有认出谢国珉的脸——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但并不妨碍他本能地升起一股对这位神色阴霾的男人的厌恶之感。
小陶和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澹说话声音有些虚,和他素日清晰优秀的表达能力大不相符。
眼中所见的小陶同学——纵然知道他没学历,严澹仍然不自觉想叫他小陶同学,这副脸色苍白,眼神因为疼痛涣散的样子,叫他心头泛起一股异样疼惜之感——纵然他本来是疑惑大于同情心。
那一瞬间甚至有个奇怪的感觉:若小陶同学有个相隔遥远的故人,知道他孤身一人受到这样的痛苦,心底该会是如何的难过。
陶清风实在疼得厉害,下意识点头。但又忽然想到严澹问的是伤的重不重,怕他担心,又赶紧摇了摇头。殊不知他这番动作落在严澹眼里,更升起一股陌生的揪心之感。陶清风扭头想去直视严澹,但一扭牵动右肩膀就牵动伤处,低声道:“是……脱臼吧。也,也不算特别难受。严老师,你怎么会来……谢谢你,我该怎么报答你,我无以为报……”
陶清风强迫自己去想,为什么来的是严澹,这里面前因后果都是很重要的。可他大脑却好像钝住,占据思绪的念头只有莫名的安心。他知道严澹是他来到这边世上的第一个朋友,但再怎么信任对方也是新知——可是陶清风就是莫名觉得,仿佛一个相隔很远的故人——他的故人都在千年前的那头,或是在黄泉三途河畔——穿越过遥远的时空,在他陷入危难时,来到了他的身边。
可是,即便在大楚,他也不曾有这样的故交,或是说,即便存在着希望“金石同契”的心愿,也没来得及成为,稠密的知己。
陶清风看着严澹的侧颜,又不自觉地想到了燕澹生,他们鼻梁的轮廓……真的很像……陶清风大脑越来越昏了,眼前也渐趋模糊,竟然又觉得,此刻低头看着他的,是那个明眸善睐的燕三少爷。
陶清风略心虚愧疚又昏昏沉沉地想:又对不起严老师了,但是真希望严老师能朝着他笑一笑——笑起来最像他。这是陶清风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之后,除了经史子集外,唯一的,不必辛苦跋涉,就能握在胸怀中,流萤薄雪般,微小却吉光片羽般的寄托了。
可惜,严老师不但不笑,表情还那样严肃。
严澹看到陶清风眼神逐渐变浑,眼皮也渐要垂下去,生怕他一口气松懈下去,耽误待会儿救护车上的治疗,连忙朝陶清风道:“小陶,别睡。”他看着陶清风果然乖顺着睁大眼睛,努力撑开眼皮。严澹便说起了他来这里的前因后果,好给陶清风提神。
“你的短信发了一半,后一半一直没发。那也不是你作息时间到了——十二小时后,我打你电话也不通,就觉得有事。”
其实,要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才能立案的。但是严澹就是有莫名的强烈直觉:陶清风肯定出了事。但他也没有直接去警察局,而是通过华大的人际网先去找。他的校友、师生间,有社会各个系统里,很核心位置的人。
严澹先请他们帮忙先查一下手机最后的定位。一个计算机系的师兄在通讯部门工作,权限大到甚至可以不用黑,都能直接进入手机个人账户,读取gps位置,还好手机虽然被掰成了两半,但是gps信号源那个小芯片没有坏。
根据这位置,一个交通系统部门的校友,权限大到可以直接调用道路摄像头的,查到了这个老旧小区里,从出租车下来到把陶清绑进楼里那十秒的画面。随即把录像片段发给了一个公安系统的老学长——已经在省公安厅有不低的行政等级,直接打电话指示了这个片区的分局局长。从出警到破门而入,十分钟,搜查令和逮捕令批下来,二十分钟。
这一切距离严澹最初启动华大人际网关系拜托帮忙开始,只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其中有半个小时,还是因为交通系统那边没到公务员下午上班时间,那个校友没在办公室,所耽搁的。
饶是如此,严澹依然阵阵后怕,并自责发现得晚了。虽然他们破门而入时,那个男人已经被陶清风蹬到一边,但是这么大的圆床,陶清风躺的姿势,还有他双手的脱臼——都很清晰地昭示着这里本来预备发生的事。一想到哪怕他不小心再晚个十来二十分钟,小陶被这个家伙……
小陶这种看上去不熟悉社会,专读古代贤书的孩子——虽然今天出的事情,实在是太超乎严澹的预料,他在确凿知晓来龙去脉之前,还把小陶当成那个单纯又博学的好孩子——严澹在华大教课,已经习惯性把那些法律意义上虽然已经过了十八岁成年,但还在上大学二十出头年龄的,当做孩子看待。并不知道相比起来,古代成家立业更早,虽然陶清风没有成家,这个年龄和他经历过的事,也早已不是孩子了——会不会有什么想不开?
想到此节,严澹觉得,必须把这种可能的心里隐患,扼杀在摇篮里。首先就是打破加害人施以的恐惧心理。严澹对陶清风说:“小陶,别睡。你不要怕那个人。他会被绳之以法的。”
谢国珉也没认出严澹来,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虽然经常在自家长辈口中听说对方的“光辉事迹”,但实在对不上脸。
直到警察从谢国珉身上搜查出他的身份证时,一个警官哼了一声:“谢国珉?又是你。谢董的儿子,上次酒驾撞人,驾照还没重考呢。”
严澹一听,才吃惊地望着谢国珉,原来是他。自家父亲以前生意上合作者,谢东来伯伯的儿子。
小时候,严代表还经常给他们三兄弟说谢家集团的发展情况,但后来就不说谢家的事情了,秉持着君子不议论口舌是非的原则。还是严澹那位素来消息灵通,在商业上和星辉集团又互有合作和竞争的二哥,有一次当做饭后的趣闻,给严澹讲了一些谢国珉这类二世祖的斑斑劣迹。严澹才知道他后来的近况。
谢国珉还不知道他是严澹,在那里不怕死活地嚷嚷开了,面露凶光对警官们说:“你们今天扣了我的,都小心点。”他也不需要提他爹名字,反正他爹认识省公安厅的某副厅长,以前谢国珉犯事情被关拘留所里,最多一两天,就有上头指令,允许保释。谢国珉是觉得这些小片儿警估计也不懂他爹如雷贯耳的大名,所以落下这句狠话之后,就不再解释。
那个以前拘过这位二世祖的警官对手下说:“谢董的儿子觉得自己能耐大,也是,上次三天就保释了。”
不知为何,谢国珉觉得那警官语气中有一丝嘲讽。
严澹走到谢国珉面前,打量了一下,还是没和小时候模糊记忆里胖乎乎的熊孩子小哥哥对应起来。真遗憾,他的脸瘦了那么多,打肿的话,会比较明显。
严家和谢家这种商场上合作又竞争的关系,大概只算有一丝故交的塑料情谊。严澹更是和谢国珉毫无交情,至多是替谢东来董事长,礼貌性地感到一丝遗憾。
剩下的,就只有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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