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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濂当初穿过来的时候,原主十五岁,而林孝文是在原主十二岁那年离家外走的。是以,他不曾见过他这个所谓的姐夫是何模样。
十年了,他原以为林孝文非死即匿,不想今日却是在这样一番境况下相见,震惊之余,他心里也颇为激动。
他自公堂之上走下,来到林孝文跟前,弯腰扶他,“你快起来。”
林孝文却毫无所动,依旧是泪水涟涟,泣声说“我罪孽深重,不配站着。”
宋修濂蹲下身子,与他道“你”姐夫两个字,终究是叫不出口,“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我自会替你做主。”
宋修濂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林孝文哭的更厉害了。难受至极,伏地恸哭。宋修濂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哭成这般,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宽慰,只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一束日光自外照射进来,照在伏地而哭的林孝文身上,待到日光从他身上偏走了,他才歇了哭声。
他擦了擦脸面上的泪水,情绪平稳了,方说“九年了,噩梦、痛苦、自责,无时不刻不折磨着我,我每日来睡不安生,噩梦缠身。今日有幸得见青天,我心释然,便将往日之罪孽敞怀坦之。”
宋修濂身后挂悬着一块“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牌匾,林孝文对着其叩了个头,泪水不知不觉,又一次爬满脸庞。
“九年前,我犯了一起命案,一家七口命丧于我手。我罪孽深重,该当死罪。求大人赐我一死,好让我心安宁。”
“你”此话犹如惊雷一滚,宋修濂不自觉后退两步,“你杀的一家七口可是汪怀良家的”
“是”林孝文伏跪于地,声泪俱下道,“正是小人杀了汪怀良一家。”
小小的一方公堂,一时寂静无声。宋修濂觉着自己的心窒息了几下,他每日里苦思不得的命案,踏破铁鞋也寻不到的凶犯,竟是眼前这人,他曾经的二姐夫。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何要杀汪怀良一家”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话,他的声音都不对劲了,痛恨,愤懑,却又难以置信。
“我小人”两声吞吐,哽咽在喉。
“你你怎可如此糊涂你起过誓,不将此事说出去的,为何今日就反悔了”
一直不吭声的王丁保终于开口了,他眼里有恨意,有怨愤,还有不可置信。
宋修濂这才将目光转向此人,在他身上打量几眼,不由哼笑“你就是万建才吧,说什么自己叫王丁保,你哄本官呢,啊”
观其二人年貌,他也猜出了个大概,这林孝文很可能就是万建才为他家那傻姑娘招的夫婿。可怜他二姐,苦等多年,吃尽了苦头。
想至此,宋修濂怒从心生,脸上再无先前的和色,指着那个自称王丁保的人,与林孝文道“你说,他是不是叫万建才,你是不是做了他家的女婿,杀害汪怀良一家的是否为你二人狼狈为奸所为。”
一声比一声厉,回答他的却只有一个字“是。”
宋修濂再无多言,转身上了公堂之上,惊堂木重重一落,与堂下二人道“自作孽,不可活。你二人杀害无辜,连杀七命,死罪无疑。不过死之前,你们需得将案情的来龙去脉照实说清楚。你”
他指着林孝文,“你先说,如实说来,不许说假。”
林孝文叩了个头,道了声“是”,心绪波动,不堪往事萦上心头。
十年前,他与一王姓同窗南下寻生意,走至半道,王同窗突然不见了。他孤身一人在外,茫然无措,后在一好心人的帮助下,渡江来到了芜县。
他先是在一家砖窑厂做拉砖的活儿,可自己一介书生,从未出过苦力,干了两天他就受不住,辞活不干了。好在他识得几个字,经人介绍,他又在一家杂玩铺做起了账管先生。
日子不算好,也不算坏,一天天缓缓而过,他想着待攒够了路费,就回家去。可事与愿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一日,店铺老板突然问他有否意愿做他家的上门女婿,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便给回拒了。
一来,他已有妻室;二来,他听闻老板家的女儿脑子有点问题,不然这么美的事哪轮得到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愿给人做赘婿。
可那万老板并非省油的灯,没有因他拒绝就此将他放过,而是使计诈诱他。万老板在酒水里下了药,他吃后神志不清,身体不受控制,对人家闺女行了禽兽之事。
为此,万老板逼他相娶,他不愿,欲逃之,可哪里能呢,人直接给他监禁起来。一月后,一个消息轰一声,炸在他头顶,宛若霹雳。
万家小姐怀孕了,怀了他林孝文的种。
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他只能娶了万小姐,人生一片晦暗,无缘半点光亮。
一年后,芜县大水,好多人举家迁往外地,万家也不例外。临走前夕,万建才带他去了芜县富汪怀良的家。两家相约好了,明日一起动身离开芜县,万建才过去商量些事。
那晚天气不好,夜里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将他与万建才困在了汪家。后半夜时,睡意朦胧间,他被万建才摇醒,万建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将汪怀良一家全给弄晕了过去。
万建才丢给他一条绳子,厉声道“快,将他们都给勒死了,天亮前必须处理干净。”
他害怕极了,手哆嗦的紧,他与万建才来这里,不过找汪怀良说几句话,怎么就演变成杀人满门了。万建才却不给他哆嗦的机会,自己先拿根绳子给人勒死了,第一个被勒死的是汪怀良。
他受到惊吓,手中的绳子脱落在地。万建才捡起来,又塞回他手里,握住他一双颤抖着的手,勒死了汪怀良的一双龙凤胎。
“啊”他一声尖叫,如被雷劈了一般,瘫倒在地。
“你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那双手也是沾了人命的,来,快起来,把其余的人全给勒死,咱们也好快些家去。”万建才说。
但他看到万建才把一个不足一岁的小婴儿勒死在手里的时候,他惨绝人寰尖叫一声,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雨声已止。他看见万建才把一叠一叠的银票全部收入自己怀内,汪怀良一家七人的尸身却已不见。万建才将银票收好后,拽起地上痴傻一般的他离开了汪家。
次日一早,他们一家离开了芜县。路上,万建才派了两个人监视他左右,一直到他们落了脚,万建才也没解除对他的监禁。不管他做什么,后面都有俩人监视左右。
从被迫到认命,他行尸走肉近十年,生活只剩晦暗,再无光亮。他觉得,他有时还不如一只蝼蚁,蝼蚁尚且偷生,而他只想一死,奈何命不由己,死都不能。
前些时候,一则消息传入他们所在的县城,说是芜县凤家村的坟墓遭了雷劈,白骨横野,无人收者,均给野狗啃着吃了。
万建才此人虽说是个妥妥的大恶人,但在祖先之事上,却是个孝子贤孙。每隔三年,万建才都会带着他潜回芜县,扫墓祭祖。这次听说祖坟被雷劈了,万建才悲痛至极,带着他连夜赶回家乡,一探究竟。
他们是昨晚抵达的芜县,在一家客栈歇了脚,早上天不亮去了凤家村的后山。客栈期间,他曾向人打听过芜县现任知县是何人,在听到新知县的名字时,他身体一滞,这名字倒是与他妻弟的名字一样。
此回出来,万建才难得一次没有派人监视他。来的路上他早已想好,此次无论如何也要自,为曾经犯下的罪孽赎过。只是想不到,他们刚踏进凤家村后山,就被隐匿在此处的官差给抓了个住。
后来被带上公堂,当看到堂上的县太爷时,他终是忍不住冒死一问,问其籍贯父亲名,出人意料地,却又在他意想之中,此县太爷竟然真就是他的妻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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